故人相逢


小半截不周山所在之地,儒家先祖的某具化身与某位老道士并肩而立。后者对前者的态度不太和善。

两鬓微霜的儒士模样的化身低声说道:“丘欠汝一次。”

丢刀的后者冷笑不已。

一会看我不折腾死你。

在官道上,赤剩凡在马背上打起微鼾,心中却默默用苏子传授的炼字诀炼字。

赤剩凡身上怀揣的杀手锏属实已经不少。从无境之人踏入四境的四次大梦,分别对赤剩凡筋、骨、血、脉悄然进行了一场百利无一害的洗礼。早些年,孟青有意无意泄露的一些微妙剑招已经被赤剩凡模仿形似。梦学李太白莲花剑招,醒悟苏东坡炼字妙诀,等等诸多法术仙物。

遗憾是多而不精,杂而不专。日后修行路上注定会在某些地方缝缝补补。

少年仰躺在马背上,任由这匹开了灵智的黑马将自己带往西边。

天上终于飞来白云团团,不再一昧晴朗无云,这些云团还夹杂着几缕天蓝色缝隙,直透更远深空。赤剩凡微眯双眼,天上忽然来一道剑气由北向南贯穿整个云海,将排布可爱的团团白云搅碎成渣。

赤剩凡喃喃自语:“剑气近道友有难啊。”

赤剩凡心中犹豫不定,且看战况如何,自己能不打就不打。

高空之上,剑气近握剑不拔,凝视前方的鸟妖。

鸟人模样的大妖手中有柄羽化而成的细长汉剑,刚才一斩便将云从切开。

剑气近揉了揉脑袋:“教你用剑。”

剑气近两手握剑,将剑柄靠在腰上,剑尖向外,作出拦腰一斩。周围气流被这一剑牵扯住,也一并化作锋利剑气。这一式恰恰取自前世赤剩凡绝技,起剑风云处。

另一边,林森笑着向故人招手。四人末尾,自称浮萍的草妖蓦然流泪。

拄杖老妖微眯双眼,细细打量这位从未听说过的同行。

中间两位年轻大妖也是神色一紧,一个孩童模样身背葫芦的怪人双手搂住两位年轻大妖肩膀,笑嘻嘻说道:“你俩跟老蛟么的关系?我可是老蛟好兄弟!”

拄杖老人脸色不太自然,合着你们亲戚朋友也想分一杯羹?

林森抱拳向老人行礼:“前辈,晚辈与人叙叙旧,您不介意吧。”

老妖脸色缓和,给浮萍眼神示意,算是准了。

叽喳同样满怀期待看着老妖,老妖却摇摇头,一脸讥讽意味:“没记得这两位道友祖上跟怪魔有所交集啊?”

叽喳呵呵一笑,背上葫芦内的三千飞剑马上就要喷涌而出。

拄杖老妖突然浑身僵硬,原来是嘴角血红的小丑忽然出现,搂住了老妖脑袋,伪十境的小丑只需轻轻一掰,这位八境老妖脑袋就要掉了。

面目可怖的小丑低声沙哑说道:“成为新的恐惧,要先了解恐惧。”

叽喳也是心中一惊,在那场逆天的会议上,虽然崇年早就介绍了这位爷,但初次见面依旧震惊了自己。

随即叽喳缓过神来带着两位孙辈的妖,离开这片区域。

浮萍眼神复杂,依靠在枯树边上蹲下,不知如何开口。亦敌亦友的林森笑着伸出手来,抚摸着枯树。原本衰落将死之树竟然有了绿意,地下根系再度伸展开来,树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开来,覆盖住原先已经光秃的树干,树枝又重涨嫩芽,生机盎然。

林森双手拢袖,微笑言说:“枯木逢春,我即是春。”

浮萍闻言一笑,老友未变,人间幸事。刚过完新年,天地尚寒。浮萍以手抚地,地上野草出土,绿茵一片。

不知几千年前,人间下了一场甘露,一草一树一花得天独厚,共化为妖。

叹息花已落败,人间犹有一草一树,两妖甚至为此大打出手,各奔一方。

林森回过神来:“先不急着聊这些年,先谈谈以后打算?”

浮萍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干完这一票,找个安静的地方落脚,大隐隐于市吧。”

林森诚挚询问:“要不要跟着我?我准备落脚一个还未筹建的宗门,人手很缺。”

见老友有些心意,林森补充道:“放心,不把你放在活多的职位上。可以多想想,位置一直给你留着。”林森给了个地址,浮萍笑着回应,那便等我吧。

不远处,龙凤胎的两位辈分低的大妖神色拘谨。

叽喳从葫芦中倒出的美酒确实是当年那位叽喳口中的老蛟亲自酿成,据说此酒酿作方法还是一千年前并列天下第二的繁简所教。叽喳砸吧砸吧嘴,一人倒了一杯,这关押一千年内,叽喳约么百年喝一盅,今儿高兴,跟两个年轻晚辈喝一杯!

哥哥与妹妹对视一眼,两人敬了叽喳,叽喳也笑着举杯回应,三人一饮而尽。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叽喳打算忙完建宗这一茬,多去寻找老友痕迹,好歹有些面。

叽喳眨巴眨巴眼睛,有问必答啊,你俩搁这拘谨什么?

哥哥鼓起勇气,轻声问道:“前辈能否给个落脚点,我们两个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去处了。”

妹妹神色黯淡,补充说道:“家中地盘受到一伙法师术士掠夺,我们父母一辈抵挡不住,只有我们两个逃出了。”

叽喳叹息一声,先前早已用望气术打量兄妹二人,身上蛟龙气运微薄,多半是遭了劫难。

兄妹二人的祖父,也就是叽喳的老蛟朋友,死在千年前东洲混战的战场上,老蛟余下的子女亦是受到牵连。

叽喳将系于葫芦上的细绳解下,交于兄妹二人,修魔怪两道的叽喳轻声说道:“这是你们祖父的龙须,当年打赌输给我的,我留着没用。”

叽喳说道:“这龙须大作用没有,但是能有助于你们两个汲取些许气运。你们俩跟那老妖忙完这一茬,可以去我那落脚。”

叽喳将地址告于兄妹二人,双手抱拳,学那江湖儿女:“山高路远,后会有期。”

千年之前,老蛟与叽喳亦如此。

林森挥手作别浮萍,看向多愁善感的叽喳,没有多言。

叽喳抹去几滴眼泪,对林森说:“姓林的,以后陪我找场子去!”

林森还是一副简单的微笑表情:“当然。还可以拉上我们的宗主、副宗主。”

千年以来,一如既往。

林森与叽喳,以及那位已经暂时离开人世的龙女。

他们三个从不后悔与赤剩凡共同为了一个目标而战。

哪怕今生今世再次失败。

除尽人间不平事,容我今生只为狂。

赤剩凡从马背上坐立起来,平静面向前面的古怪少女。

王钰对着马背上的赤剩凡喊道:“借马!”

赤剩凡看着灰头土脸的少女道:“不借!”

两个呆子。

道号天灾俗名田栽的老道人收回神通,一脸幸灾乐祸看向身边至圣化身之一。

在地府发生大变故的老道士依旧保持乐观,问至圣:“老孔啊,算上我,你这辈子的三个死对头都能在今天遇上了。”

至圣一脸无奈,自己的死对头多了去了,还不是活了百万年有余?

人祸刀没了的老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跟孔老哥谈条件:“先前是你说的欠我一次哈,这次可别对我念你那些破烂儒家道理咯!”

至圣语气却十分平静,仿佛早已料到。这位不知大过田栽多少岁的学者,淡然说道:“东洲某地需要我去看看,这里交给你了。”只是一个闪身,至圣便已经消失不见。

田栽依旧坐在地上,手在扯着胡子。这个至圣,是功大于过,还是过大于功,真不好说。

所以说,他的死不死,也不知对不对。

天命易算,人心难测。

至圣来到不久前的战场上,脚下刚好才在年化作灰烬的地方。这位称教立祖之人竟有些伤怀,读书人元亮以神魂斩年,其痛苦是世间顶级了。这位至圣蹲下身子,身上流转其光华,将此地默默净化。十一境之死,哪怕是最‘安静’的死亡,任由其带来的影响恐怕是深远至少千年,比方说此地生灵会沾染恶果,附身恐惧。

一位苍老声音忽地响起,讥讽意味十足:“还以为不来人了,再把烂活甩给老朽。”

至圣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净化。

王家守墓人啧啧称奇,随即忽然皱眉:“你这幅化身?”

至圣说道:“就是我本体的三言化作。告诉你也无妨,一言:‘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守墓人点点头,难怪。

至圣继续说道:“二言:‘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守墓人鼓鼓掌,不错。

至圣神色怪异:“三言:‘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守墓人摇摇头,可惜。

至圣收起儒法,站起身来,魁梧身躯远高过驼背守墓人。

守墓人笑着说:“今天算我倒霉,本来想杀你一个迂腐化身,没想到碰见一个最不该杀的化身。”

至圣摇摇头,不是你倒霉,可能就是我本体刻意为之。

守墓人也摇摇头,这样安排最好了,我早就敬仰你这幅化身了,我一把年纪了,杀心杀意都不足了。

守墓人招了招手,回见。一个闪身守墓人又回到困魔村。

至圣愣愣站立片刻,然后又一个闪身来到东洲南部沿海的某座城。魁梧至圣迈入一家酒铺之中,坐在满脸醉意的一位道士身前。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有年代的酒桌,至圣右手食指轻轻敲桌对小二喊道:“上二两最好的酒。”

满脸醉意的南极仙翁笑着看向对面儒士:“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儒士摆摆手,给南极仙翁斟了一杯酒后自嘲说道:“天大地大,我这个老儒生偏偏想去哪就去哪。可也仅限于此了。”南极仙翁打趣说道:“早些年你周游列国也这样谦虚低调?”

儒士会心一笑:“那时候或许只是嘴上低调,我那时候壮的吓人,手中戒尺也硬的。”

儒士抿着酒,想着当时辉煌事,不怵道祖兵祖佛祖,唯怕一人。

身背阴阳袍的道士想要站起身来给这位人间教祖敬杯酒,却被一人摁下去了。

少年模样的道祖一屁股坐在另一边的座位上,还吆喝着店小二:“打两斤酒!”

店小二没有立刻打酒,反而以眼神询问年纪大的道士、儒士。

南极仙翁没敢笑,毕竟道法学于此人。儒士倒是哈哈大笑:“给我这小兄弟上酒便是,酒钱就用他家大青牛抵债了。”

道祖一拍桌子:“姓孔的!”

儒士难得不正经一回,也一拍桌子:“姓李的!”

南极仙翁酒杯都端不稳了。

一旁店小二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你当你们是道祖儒祖啊,喊得这么有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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