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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花败柳


  我对炎儿足够了解,若当年的反叛是实情,则反叛的原因必然另有隐情。现在倒是有些老糊涂,这两个孙儿我是怎么都琢磨不透了。——东方傲

  以假乱真是我的天分,偷天换日是我的本事,他人所谓完美的伪装下完美的谎言,在我看来,等同儿戏。——东方逸

  偌大的东方家族照理说混进几个散人来不足为奇,可提及散人不免要让当家的东方傲老爷子寒了心。老爷子的两个孙儿都挂上了散人之衔,连族外人也言道这俩孙儿远不及东方炎当年一半的风范。

  东方炎是东方傲的独子,李氏建业之际随李悬出生入死,四处征伐,只是行至一个不知名的村落时突然就对李悬倒戈相向了,还扬言要夺取李悬的城主之位。当时向着李悬的人还是大多数,纵然东方炎英勇善战,毕竟寡不敌众,最终竟被一个小士卒给斩下马来。所幸李悬宅心仁厚,没有因东方炎之事而降罪整个东方家族。

  这件事毕竟只是是传闻,东方傲老爷子总觉着有可疑之处,但肩负司掌之职,为各城情报所牵绊,便无力再去追查当年的真相。炎儿死了,儿媳也不知明去向,十五年过去了,自己总算是拉扯带大了两个孙儿。

  大孙儿叫东方怀,小孙儿叫东方逸,东方家族公认的两个散人,对各城情报漠不关心,空有老爷子所授的一身本事。

  老爷子心想这俩孩子无父无母,也怪可怜的,感兴趣的或许是当年炎儿反叛的真相,便也不曾因俩人对情报有懈怠之意,而私下里过分追究指责,只是当着旁人的面教训几句,不过这小孙儿实在是让人气不过。

  “爷爷,午安啊,雨停了的,我要出去玩。”东方逸没个正经的向东方傲请安。

  “逸儿你玩心真大,你哥今天也出去的,你同他吃过午饭再走。”东方傲说完,眼里却流露出一丝担心的神色。

  “不了不了,我跟哥要做的事不同。还有个客人要来找我,不过他跟东方家的人都不熟,我不先去找他,他兴许要像贼一样进来。到时候他若是跟宅里的其他前辈打了照面,怕是要动起手。”东方逸急着出去,便也急忙解释。

  “来的是哪个赌徒酒鬼?甭管他,跟你哥一块吃了饭再出去玩。”东方傲满不在乎地说了一句。

  “爷爷啊,我骗骗赌徒的钱,酒鬼的酒可以,跟那些人打其他交道是不可能的嘛!来人身份并不寻常,我可不想他给咱们家牵连出什么祸端,就让逸儿去嘛!”东方逸冲着东方傲撒娇,将他的衣袖扯来扯去,老爷子一把年纪脸都羞红了。

  “好了好了,随你了,去吧!不过你千万记得,天塌下来的事也有爷爷担着。”东方傲挣开东方逸的手,挥了挥衣袖,示意让他离开,东方逸二话不说便冲出门去,心里想着一定不会让爷爷出事。

  “逸侄儿,怎么急匆匆的,这是要干嘛去啊?”东方明正在院子里的大石桌上画符,见东方逸匆匆经过,也不打一声招呼,便问了一句。

  “明叔叔好,我这么急,当然是有要事在身,改日有空一块喝茶啊,长辈请客,嘿嘿。”东方逸笑着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真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东方明心里骂了一声。东方明极爱喝茶倒不假,特别是某个女人泡的茶,不过她早已不在这大宅子里了。

  这时湘君正在大宅门口踌躇着,直接进去找小公子好像太唐突,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东方家族的小公子也就是东方逸,湘君对他的模样是有印象的,木城的情报有着关于他不详细的记载,自己有过耳闻。

  “呵!”东方逸大叫一声,突然间就跳到了湘君面前,湘君惊得直拍胸口,差点吓得昏倒过去。

  “哎,我说你个大男人,至于这么胆小吗?”东方逸一边问一边偷瞄湘君的脖颈。

  “那我倒要问你了,你也不小了,干嘛还跟小屁孩一样装神弄鬼?”湘君反问道。

  湘君回过神,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人正是东方逸,没等东方逸开口又连忙问:“难道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是特意的,而且还有比这更不可思议的事我得跟你说,刚才吓唬你可不是小孩子所为,我是为了预先给你壮壮胆。”东方逸答道,虽若隐若现,但还是确认了湘君脖颈上所佩戴的玄木。

  湘君开始有些犹疑,掺杂着于心底不停奔走的恐慌,仅仅是第一次见面,东方逸就能轻易找到自己身上最重要的东西。那他背后整个的东方家族又该当有多么可怕,毕竟他仅仅是东方家族公认的一个散人罢了。

  “你说吧,我相信你所知不仅是我来此找你的目的,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话可讲了。”湘君从未遇到过这么可怕的人,感觉在东方逸眼里自己宛如透明薄纸一般不堪一击,也渐渐感受到他的气场,不过愈发不明白为何在炽月林所遇的神秘人会选中自己来做交易。

  “只有我一个人说话,你不会觉得尴尬吗?你可以考虑说说谎话啊,也许我会被逗乐到捧腹大笑呢,你意下如何?”东方逸看出了湘君的恐慌,但言语依旧带着刺。

  “够了,我也很讨厌说谎的感觉,更不想让我的谎话成了笑话。你若有疑问的地方,我回答便是。”湘君感觉有些无地自容,但依旧对东方逸将要说的话充满了期待。

  “别羞怯哎,我不是来作践你的,只是想让你懂得知难而退。带着你的玄木回木城去,回归你的真实身份,别为湘夫人趟这趟浑水了。”东方逸带着命令的口吻说道,语气有些急促。

  “看来我在你面前真的是没什么秘密啊,但你知道的再多也无法左右我的抉择,我不可能抛下湘夫人。”湘君不喜欢东方逸的口吻,但此刻所言决非是单纯的抵触。

  “你若执意如此,这便会是你生平最后一次抉择。”

  “即便如此,我亦是为了所爱之人丧命,也死而无憾了。”

  “废物……那玄木所承载的一切你就不管不顾了吗?”东方逸破口大骂。

  “玄木你若要拿去便拿去,不拿我会将它托付给其他人。我愧对玄木,愧对亲人,也没法无条件相信你,更相信你是为了某种利益才表现出来对我这种不客气的关切。”湘君已下定决心,不愿听从任何劝诫。

  “好人难做啊,痛心死了。”东方逸最后看了一眼湘君的脖颈,“我会如期去炽月林与你碰头的,这点你大可放心,先回宅子了。”

  “有劳了,我先前还愁着你若不肯答应,我该如何是好呢。花都已不再是从前的花都,这世道好人不多了,但我情愿你是个好人。”湘君说完便离去了。

  这天气倒也怪异,依刚才的情势,并不像是下了一场阵雨,然而现在整个火城连一点水迹也无从找寻。顶着烈阳,熎云市场又开始做起了生意,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商贩与客人七嘴八舌,却只顾拉扯着价钱,都将刚才的暴雨抛之脑后了。

  一位头戴橘色纱巾的卖花妇人,手持花篮,漫无目的地走动着,与熎云市场的热闹气氛显得格外的不协调。妇人嘟囔着人们不懂浪漫,应声而来的自以为懂得浪漫的年轻人便凑到了妇人身前,可当见到花篮里的花皆是萎蔫状,便没好气地离去了,还破口大骂“残花败柳”。妇人依旧在嘟囔,旁人无奈便也任由她嘟囔,只当她是个疯女人,这时湘君与妇人打了个照面。

  湘君已然为玄木筹划了一个较好的归宿,他本想尽快将玄木交给曾经同门修行的好友刘风陵,不愿再招惹太多是非,可见卖花妇人饱受冷落,一时又犹豫不决。终于,心中怜意战胜了顽强抵御的坚决,湘君径直向妇人走去。

  “年轻人是要买花吗?”卖花妇人问道,饶有兴致地看着湘君。

  湘君认真看了看花篮里的花,又揉了揉眼睛重新看了一遍,回应妇人说:“是有此意的,可为何不见一枝完整的花呢?”

  “完整或残缺不都是花吗?莫非你也认为我是残花败柳?”卖花妇人笑了笑。

  “如果花都还如长辈们传闻的那般,我倒觉得以花喻人不失为一件美好的事,现在作这样的比喻有些残忍了。”湘君说完便从花篮里捻起一瓣花瓣。

  “难道你惧怕永生?”卖花妇人连忙问道,好像想急着确认什么。

  “不,我惧怕的是永生带来的人心的不纯粹。”湘君将花瓣投向空中。

  “我很欣赏你,我会重建花都的,但很遗憾无法去改变你的命运。”话音未落,卖花妇人便卸去了头上的橘色纱巾,银灰色的头发,淡蓝色的眸子,清晰地展现在湘君面前。

  “我很感谢你,让我目睹了玄木真正的归宿,现在便将它交与你。”

  “这篮子花送给你了,相信我,她一定会喜欢这份礼物的。”

  “虽然一时间很难接受,但我想这应该是事实。”湘君露出了尴尬的笑容,银发少女也笑了。

  银发少女名为鹤,仙姿绰约,竟不知生于哪一片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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