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醒来

　　李婉春睁开眼，感觉很热。盛夏难耐。她翻一个身，怀中多了一软绵绵的东西。是什么？

　　她想找电灯开关，摸来摸去却摸不到，也就罢了。闭上眼，又进入梦乡。

　　再睁开眼时，天大亮。她起身，看到了床旁的小男孩儿，约有五六岁。她疑惑地打量四周。床上纱幔被风吹起，露出外面木质构架，隔扇，木窗，却是现代没有的东西。

　　她低下头观察自己的手，纤细白皙，关键带着自己绝无可能有的稚嫩。她再细想想，自己似乎死了。

　　如今复活到一个陌生的身体上，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竟是离奇至此。

　　床上传来衣物摩擦声，小男孩醒了，从床上默默坐起来。他眼睛是漠然的，盯着李婉春时，使她感到冷。

　　李椀春花了好长时间搞清楚状况。

　　原主也叫李婉春，是极为贫苦人家的姑娘，吃不起饭，被卖身到小男孩家当童养媳。

　　小男孩叫穆逢春，是当地富农李家的小儿子，原本病殃殃的，眼看要夭折。于是李家买一个童养媳过来冲喜，谁知，穆逢春身体渐渐好起来了。

　　李婉春与穆家关系也微妙起来。因为穆逢春之母常母并不喜欢李椀春。她太瘦了，太白了，眼睛中的盈盈春水也太不安份了。本想买个童养媳当丫鬟使，要样貌有什么用？可是李婉春福气大，真的使穆逢春身体渐好，如今常母哪里敢赶走李婉春，万一福分被毁了，自己儿子也完了。

　　“婉春妹子，去做饭了。”

　　说话的是二嫂穆白氏。常母第二子穆武的妻子，性子敦厚，常常照顾李椀春。穆家四妯娌一向轮流做饭，把持家务，今天轮到李婉春。她刚刚融入这里，若不是得穆白氏提醒，差点就忘了此事。

　　李婉春走进灶间烧火，柴禾湿湿的，或许是昨夜那场大雨。打火石很难点着。好不容易点着了，浓浓黑烟冒出来，呛的她流泪。

　　外面不住有孩童嬉笑声，几个孩童跑进来，玩打水仗。一盆水泼来，她浑身都湿透了，火也被扑灭了。就算夏日时节，一阵风吹来，也够冷的。

　　她擦掉脸上的水，好气性地问：“你是谁家的孩子？”

　　“傻瓜。”那个神气的孩子向她扮鬼脸，舌头吐出老长，卷来卷去，然后扭头就跑。

　　李婉春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他只比李婉春小二岁，今年九岁。可是发育缓慢，只有七八岁模样，一时竟挣不开。他骂着市井脏话，李婉春当作听不见，打量他，觉得十分熟悉，细细一想便了然了。

　　这是常母长子的小儿子，最小的孙子，穆守礼，穆三郎。常母原先甚为溺爱他，自从老来子穆逢春出生后，这份爱随即转移。所以穆三郎不喜欢穆逢春，也连带着厌恶李婉春。

　　说不得，这盆水，是故意泼的。

　　李婉春放开他，拧着袖中的水，道：“即然你泼灭了火，那就自己点着吧。”

　　穆三郎做个鬼脸，仍是要跑。李婉春随手一抓便能抓到他：“要不然就给我洗衣服。你做这种事，得付出点代价。”

　　穆三郎大喊道：“娘，娘，快过来呀！”他哭的一把鼻子一把泪，李婉春冷冷看着他。

　　他心里也是不解呀，以往自己一哭，李婉春便吓坏了，她可怕自己娘亲了。今日，怎么不赶紧来哄自己？

　　穆三郎躺到地上打滚，哭到喉咙沙哑之时，他的娘亲终于匆匆赶来。

　　穆王氏，泼辣至极。对于穆三郎三天两头找事，她本来是不耐的，可一看今日对象是李婉春，精神起来，道：“婉春妹子啊，你这是干什么，以大欺小，羞不羞。”

　　她扶起自己孩子，心疼的问话，又抽嘴骂咧道：“真是不要脸，看这干的什么事，欺负一个孩子，还是个新媳妇儿呢，迟早被体……”她说这话时，全然没想到李婉春也是个孩子，才比她的心头肉大二岁。

　　李婉春表情毫无波动，道：“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我身上的水，总不是我自己泼的。而且我让他把扑灭的柴禾点着，算不得欺负人。”声音犹带稚气，话调却冷静而坚韧。

　　穆王氏当然看到了她狼狈的样子，猜出与自己儿子有关，知道李婉春年龄小，脸皮薄，正想一顿喷让她不敢讲话，谁知她却提出来。于是穆王氏脸上有些挂不住：“我确实没有注意。而且你说是我儿子泼的，谁能证明是呢。三郎多乖的一个人，人人都夸他的品行好。我还得怪你败坏我儿子声誉呢，没让你道歉就不错了。”

　　穆王氏非常得意于自己的歪理，李婉春说是自己儿子泼的就是？谁能证明呢？随即，她脸色就僵住了。

　　她儿子插嘴道：“娘，是我泼的。我和二哥泼着玩。”

　　穆王氏大怒：“闭嘴。大人讲话你不要插嘴，快滚出去。”穆王氏把他往外推，他以为穆王氏冲他发脾气，哇哇大哭。

　　李婉春拦住他俩，道：“大姐发什么脾气，不要生气。让他给我把柴禾点着、洗洗衣服不就行了，我又不是什么得理不饶人的人。”

　　穆王氏脸黑了，这些事固然简单，可女人家干的事，凭什么让自己三郎干。而且……穆王氏露出狐疑神色，以往李椀春见到自己就害怕，今日竟然还敢还嘴。不管发生了什么，自己可不能服软，于是道：“婉春妹子，不过泼你一身水，就要我儿子洗衣服干活，过分了吧。”

　　穆王氏估计也有些心虚，说到最后气息不足，但又道：“你刚嫁来的时候什么都不懂，通通都是我帮着你，让你干活，熟悉了活计。你晕倒在麦地里，还是我通知的人来救你。我对你多好？如今一点儿小事你就为难我儿子，你讲不讲良心。”她越说越气，越说声音越高亢，最后拍着大腿怒斥李椀春。

　　李婉春反而大致了解了原主的经历。小小年纪嫁过来，被穆王氏指使太多活计，还晕倒过一次。身子这么孱弱，估计病过不少，最后没有抗住，睡梦中离去了这个世界。真是惹人可怜，才十一岁呀。

　　穆王氏声音越骂越大，不由引人过来。

　　“大姐，你吵什么呢，吵的娘都听见了。”随着声音来的是个女人，很是年轻，面皮白净，凤眼高挑。她叉着腰，靠在门框上，道：“娘让我来问问情况。”

　　穆燕氏，常母三媳妇儿，很讨常母欢心，才嫁过来三年，已把持家中财务，在妯娌间颇有威信。

　　“婉春，又惹你大姐生气了。你年龄也不小了，该懂点事。大姐每天干农活，容易吗？”

　　且，与穆王氏关系不错。

　　穆王氏顺势接话教训李婉春：“你三姐说得对，我容易吗我，你还这样气我。”

　　俩人一人一句教训着。李婉春看着她俩，忽地绽放一个笑。

　　穆燕氏心里咯噔一声，感觉李婉春哪里不一样了，但是随即抛之脑后。她刚刚过来，见俩人起争执，当然下意识让婉春承担。她可比穆王氏好解决的多。但忽地想起常母派她过来，还要和常母汇报，表面上必须得公平，于是道：“大姐，发生了什么，你给我讲讲，这样吵着。”

　　穆王氏支支吾吾，于是李婉春接口讲解。穆燕氏有些讶异，这个丫头落落大方的，与以往可有大不同。

　　穆燕氏了解事情后，板着脸对穆王氏道：“大姐，你这样可不行。错了就是错了，不能以你长辈身份欺负人。”

　　穆王氏一改泼辣，连声应是，李婉春心生讶异。

　　穆燕氏又对李婉春道：“婉春，你这样也不对。你大姐不能用仗身份欺负人，你却得尊崇她长辈身份。一句一句顶着嘴算什么？这样吧，你们双方给对方倒个谦，事情就过去了。”

　　李婉春心中冷笑，真是好手段。她扭头往门外走，穆燕氏忙问道：“你去干什么？”

　　“去找娘评评理。”李婉春头也不回道。

　　“等等，你别打扰娘，她，她生气了我可不管。”

　　“我不怕，总比莫名其妙给人倒歉强。”李婉春走的更快，一脚踏出厨屋门槛。

　　虽然娘不喜欢李婉春，可是非对错却不会搞混，到时讨不了好，而且自己也不想落个办事不利的印象。穆燕氏咬咬牙，干脆牺牲穆王氏。她道：“三郎，给你小婶婶来道歉，成什么样子，一天到晚没大没小的。”

　　穆燕氏边说边用眼神警告穆王氏。穆王氏不怎么愿意，但总比三郎给臭丫头洗衣服强，于是推着三郎往李婉春前走。三郎正哭着带劲，莫名其妙的被推到李婉春跟前，又被按着头弯下腰。他整个人都是懵的。发生了什么？

　　反正也算稀里糊涂倒歉了，穆王氏面子也丢尽了，恨恨道：“把事情搞成这样，妯娌不和，你满意了吧。”

　　本是讥讽李婉春的一句话，但穆燕氏听到，心中很不是滋味，道：“好了，都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吧，我也得去陪娘了。”她甩着手绢出门去了，穆王氏紧跟其后，扯着三郎教训他，最后又道：“今天想吃什么，娘给你开小灶，炖肉行不行？”

　　“好。”

　　李婉春默默看着她们背影，希望事情真能圆满解决。衣服湿嗒嗒黏身上，不能干活。她就回屋里换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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