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 前程似锦张水根

　　张水根，上世纪八十年代出生于炎黄西北一个干涸贫瘠的山村。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还有一个故事……

　　据说在他出生那天，有一个游方道士到家中化缘。

　　道士来的不早不晚，偏生在发出第一声啼哭的时候恰巧推门而入。

　　道士第一眼看到刚出生的婴孩，便惊为天人，连声道，“此子将来必成大器。”

　　听到这话张水根的老爹张老根憨厚的笑了笑，只当是出家人为了讨口饭吃随口说来讨喜的话。更何况，以他的见识也很难想象道士口中的“必成大器”是什么样子，或许像村头李二狗那样有一头耕牛？

　　张老根不禁有些向往。

　　发愣的工夫，道士看了张水根第二眼。

　　然后他说，“此子五行缺火，老哥你要是信我，这孩子名字里就加个火字，往后定然前程似锦、衣食无忧。”

　　张老根咧出一口被土烟熏得发黑的牙齿，“好，那就叫张水根吧！”

　　道士傻眼了，怎么都转不过这个弯。缺的明明是火，为什么偏叫水根。

　　缺火？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缺火。这连年干旱的，就剩着急上火了，不过水倒是真的缺。

　　张老根如是想着。

　　这个简单而接地气的名字却蕴含着父亲的美好愿景。

　　从这点来说，张水根确实应该好好感谢一下那个道士。

　　因为在此之前，张老根最大的愿望是可以有一头耕牛，这样来年就可以多耕两亩地。

　　如果不是道士的那番话，张水根大概率会得到一个张耕牛或是张牛根之类的名字。

　　不过在之后的十几年里，张水根从未对那个未曾谋面的道士有半分好感。每一次听人说起，他都会恶狠狠的冲着地上吐一口痰，“那就是个混吃混喝得骗子。”

　　说好的必成大器，说好的前程似锦、衣食无忧……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就如同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一般。当张水根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被塞在简陋的背篓里跟着一起下地了，他的整个童年是在田埂间与泥巴、蚂蚱一起度过的。

　　道士所描述的内容，没有一个成为现实。

　　甚至张老根憧憬的耕牛都无从谈起，老张家耕地的方式依然还停留在全人力劳作的层面。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张水根也将如同他的祖祖辈辈一般，将自己

　　的青春乃至生命都留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面朝黄土，背朝天。

　　“像我这样优秀的人，本该灿烂过一生，怎么二十多年到头来，还在人海里浮沉。”

　　很多年后当张水根听到某锅盖头小伙子唱到这句词的时候，恍惚以为唱的就是自己。

　　就像每一个故事都会有一个转折，意外还是发生了。

　　那一年，张水根十五岁，已经是家中的主要劳动力。父母在盘算着今年多种点粮食，好在秋收的时候给他讨一房媳妇儿。

　　可惜就是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愿望却没能实现，那一年，小山村遭遇了百年一见的大旱。

　　眼睁睁看着辛苦劳作大半年的庄稼一点点枯萎，张水根知道，逝去的不仅是自己的老婆本，还有一家人的生计。咂咂嘴，干瘪而苦涩，皲裂的嘴唇上渗出淡淡血迹，口感让人绝望。

　　网络间曾有这么一句调侃意味颇深的话——当上帝关上一扇门，往往还会把窗户也带上。同样的意思，在炎黄则有更加精辟的表述——“祸不单行”，张水根对这个词理解深刻，深深的刻在骨髓里。

　　不久后的一天一夜，张水根被巨大的轰鸣声吵醒。当他和张老根胡乱的披上衣服出门的时候，整个村子虽然都黑灯瞎火，但到处都是慌乱的人们。

　　在巨大轰鸣声的源头，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大山上，有半截山头正如同脱缰的野马带着尘烟滚滚呼啸而来，声势浩大犹如天威。

　　没过多久，整座山村便被无情掩埋。哀嚎声四起，但是更多的人连哀嚎都没有机会发出便一同被掩埋。

　　张水根眼前一片黑暗，周身被紧紧的禁锢着动弹不得，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困难。

　　或许，就这样死去也是不错的选择！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时候张水根从未有过这种想法，赤地千里颗粒无收的时候他也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现在……

　　家没了啊！

　　随着时间的推移，呼吸变得愈发困难，他甚至感到沙土进入鼻腔。这应该是一种很痛苦的感觉，代表着生命的远去。然而出奇的，张水根心中无比平静。

　　“那个道士果然是混吃混喝的骗子啊！”

　　是啊，哪里有什么前程似锦衣食无忧。

　　带着对道士的怨念，张水根陷入到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张水根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身处一片赤红的世界，视线所及之处皆有烈焰熊熊燃烧，就连他自己也化身成了一团火焰。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

　　曾困扰过许多人生的三大难题成为了张水根认真思考的问题。

　　在这片火焰之地，他漫无目的的游荡着。直到某一天，张水根饿了，在饥饿的驱使下，他吞噬掉了旁边游荡过去的一团火焰。这一下，彻底打开了新世界。

　　原来吞噬可以这么爽？

　　于是张水根开始有目的的吞噬起来，每吞噬一团火焰，他的体积便会膨胀几分，爆裂的气息也更加强烈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百年，或是千年。张水根成为了火焰之地唯一的那团火焰，与天同高，与地同宽，暴虐的气息在体内流淌。

　　那么问题又来了。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

　　这一次，张水根没有再迷茫，他很快就想到了答案。

　　我是张水根！我被埋了！我要活着！

　　眼睛睁开的刹那，流火自身体中迸射而出，虽不及火焰之地的一二，但也足够惊世骇俗。

　　轰鸣声中砂石与火光起舞，久违的空气扑鼻而来，尽管裹着着浓重的尘埃，但张水根依然感到酣畅无比。

　　被火焰炸出的大坑里，张水根长身而立。不远处有几个狼狈的身影，看着他的目光充满着无尽的恐惧。

　　“妖怪，妖怪啊！”

　　“是他，一定是他把厄运带到了村子里。”

　　凄厉的哭喊从那些幸存者的口中发出，毫不留情的冲散了张水根死里逃生的喜悦。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里依然有火焰缭绕，他知道自己身上一定发生了某种神奇的转变。

　　可是……这场灾难真的和我没有关系啊。

　　张水根想要解释，但那些幸存者们却尖叫着纷纷逃离，尽管那些人里多数都曾看着他长大。

　　“臭道士，原来你也不全是在骗人。我真的是五行缺火啊！”

　　张水根笑了，如一杯刚泡好的黄连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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