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魏国公回朝

　　随随便便逛个街都能惹出这种性命攸关的麻烦，徐钦也是欲哭无泪，并且算是对这个时代的现实生活有了新的认识。当然，这件事发生了之后，他也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兴趣，自然是打道回府，众护卫也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中山王府对徐钦来说，现在也算不得是什么安全的地方。那位人前淑女人后疯子的妙锦姑姑，这几天不知道是不是犯病了，经常来找徐钦不说，而且摆明了一副找茬的样子，动不动就摆出姑姑的架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搞得他简直莫名其妙。

　　好在家里面人多眼杂，或者说她还要再自家下人的面前保持优雅的仪态，倒是再没直接动手动脚了，算是唯一可喜可贺的事情了。

　　这天下午徐钦回府之后，正好碰到徐妙锦又来给他上课。他一时没注意，连转身逃跑的机会都从指缝中溜走了，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演完了一整套的碰瓷现场教学课程之后，才在心满意足的扬长而去，徒留徐钦在风中叹息。

　　“少爷你听说了么？”这位妙锦姑姑离开之后，仿佛受惊的小白兔般的采莲才从书房门外蹿进来，一边给自家少爷倒上一杯热茶压压惊，一边说道。

　　“听说什么？”徐钦登时就觉得有些奇怪，采莲这丫头怎么一副八卦的样子。

　　“我也是听夫人院中的琴姐说的，她说夫人前两天突然说起要择日给少爷行冠礼了。”爆出这个重大消息，小丫头才露出甜美可爱的笑容，仿佛在说：少爷快来夸奖人家！

　　徐钦一听这话，便大概反应过来这两天徐妙锦的不正常了，恐怕这成年礼就是最大的原因了。

　　明朝有一大波中国式的“文艺复兴”运动，即是所谓的“复古运动”，其中礼仪是最重要的部分。而礼仪中，除了政治礼仪和社会礼仪之外，个人性质的礼仪也不可忽视，其中比较重要的就是这成年礼。

　　而成年礼分男士的冠礼和女士的及笄。在明朝成年礼是隆重而盛大的，对个人来说，其重要性应该仅次于结婚。而且由于数次断代的缘故，相比于古制也有了一些变化，特别是在这个时间上。

　　明朝的冠礼并不是一定要在女十五、男二十的时候举行，时间上的安排非常灵活，通常都是在十二至二十岁之间，随机安排，或结婚之前或出仕之前进行。而如果婚事没有着落也没有出仕的需求，那通常会稍微往后推迟一些，大概是免得被人说成年之后还一事无成。

　　而徐钦的婚事虽然暂时还没有定下来，但是前几天得到了朱元璋的专程召见，而像他这种本就已经挂了虚衔勋贵子弟，虚衔转为实职也不过就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而已，所以徐钦的冠礼提上日程也就理所当然。否则继续拖延太久，万一惹得皇帝老爷不快，那后果就是相当的恐怖了。

　　但另一方面，徐妙锦的情况也有些特殊。

　　徐妙锦天资聪慧，深得徐达喜爱，因此徐达生前特许其可以自己选择她未来的夫君。更加上朱元璋也特别喜欢她，徐达去世之后，徐辉祖这个大哥也不好向她施加压力，只得放任自流。但这么些年东选西选的，就是没选到一个让她满意的，于是婚事便遥遥无期了，相应的及笄之礼也暂时拖延着。

　　她应该也是听说，或者以她的聪明看出了徐钦即将举行冠礼，为正式出仕做准备了，而自己明明既是长辈，甚至还要大几个月，却还依然是个小孩子的身份，所以心中难免有气，时不时冲过来发一顿疯或许就是对此的发泄。

　　想通这些关节，徐钦才伸手在小丫头的脑袋上摸了摸以示嘉奖。然而却没想到这种嘉奖方式这个时的应用领域还在马和狗身上，而且采莲的发型也理所当然的毁于这一记“摸头杀”。于是最终的结果是自然小丫头在一片“少爷大坏蛋”的呼喊声中扭着柳腰气呼呼地落跑，只留给他一个青涩而妖娆的背影。

　　又过了一天，徐钦正在院中打拳，突然见来福又急吼吼的跑进来，还以为是徐妙锦又来搞事情，连忙从采莲手中接过外衫披上。

　　“少爷，老爷回京了！刚刚老爷派了亲兵回来报信说，老爷的仪仗中午就能进城，明天面圣缴旨之后就会回府了！”

　　明朝规制，京官奉诏外出办差，回京之后应先于朝会上向皇帝缴旨，然后才能回家，以示先公后私之德。如果当天没有赶上，则需在官驿暂住一晚，等第二天朝会缴旨。

　　虽然这个规矩稍微有点不近人情，在朱元璋死后便迅速的只剩了个空架子，但至少在朱元璋活着的时候，还是没有任何人敢去为了这种事以身试法的，毕竟风声太紧，一不小心变灯笼就不划算了。

　　徐辉祖这次是以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的身份，奉诏巡查西北防务去的，所以自然是要先等朝会缴旨，然后才会回家。

　　说起这个国公老爹，徐钦心里还是有点打怵的，因为从种种迹象来看，徐辉祖都是个顽固的封建老顽固形象，做事认死理。这种人就和前几天遇到的李逊一样，他们不是不和你讲道理，但关键是他们只认他们的道理，而不会认可你的道理，这就很尴尬了。

　　而且据徐钦模糊的印象，这个徐辉祖甚至信奉“棍棒之下出孝子”这种封建式的歪理，而且你可以想象：作为一个正值盛年的军人，冷兵器为主的时代的全国军队系统一把手，要是没点武功在身可能么？万一手一滑，后果简直不可想象！

　　徐钦有些慌，也有些害怕，以至于下午无心看书，一个人跑到楚纤阁去找那两位相熟的小姐姐散心去了。

　　而来找人没找到的徐三小姐，只好把气往府中的下人身上撒，总共砸了一个元青花，摔了四个茶杯，训斥了三个丫鬟，体罚了五个家丁，还有两个侍卫偷懒也被抓了现行，简直把中山王府闹了个鸡飞狗跳。

　　次日一早，虽然心情依旧忐忑，但徐钦还是照例先早起打了一套拳，估摸着差不多快到朝会结束的时候，才去洗漱更衣，然后便到了王府的前厅准备迎接父亲大人回家。

　　等他到的时候，家中的人基本上已经到齐，包括徐钦的亲生母亲，一品诰命夫人，魏国公正妻李夫人，徐辉祖的两位妾室，以及徐家三房、四房的夫人，和徐景昌等三个堂弟，徐辉祖的四妹等主要家族成员都已经在前厅等候了，徐钦上前一一对各位长辈行了礼，才在母亲身后站定，等候家主大人回来。

　　又过了一会儿，徐妙锦才慢悠悠地来到了前厅。从这个出场顺序，大家也能大致看出这一家人的脑回路风格。

　　徐钦觉得妙锦姑姑盯着自己的眼神就好像随时准备发射动感光波似的。好在当着这么多人，尤其是她几位嫂子都在的情况确实不好发作，否则看她那张黑得能滴出墨来的脸，徐钦会遭到怎样的待遇就可以做出最大胆的猜测了。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身着大红色一品武官公服的徐辉祖才领着几名亲兵家将回到了中山王府。徐钦看着这位也算是历史名人的便宜老爹从正厅前的小广场阔步走进大厅，这种直观感受也是非常奇特的。

　　其身高约一米七五左右，稍稍超出这个时代的正常水平，但也并不显得特别突兀，脸上神情刚毅，就算是见到家人之后，眉眼之中略显放松，却也依然满满的严肃感，尤其是结合他身上的大独科花一品公服带来的气势威压，果然是非同一般。

　　徐辉祖步入前厅，众人一同向其行礼，高呼“恭迎家主回府”，他也对众人回了一礼，然后才在厅中主位坐下。

　　接下来，有管事职责的成员一一向其汇报了这段时间家中发生的相关事情，因为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徐辉祖也只是简单地听了一下，就示意大家可以散了。

　　最后他叫住了徐钦，父子二人去了书房说话。徐钦虽然之前有点担心徐辉祖计较他这段时间的礼教问题，但从刚刚留住他的语气来说，还算是比较平淡神情也没什么问题，应该不是要发飙的样子，所以微微紧张之后心态也很快放松了下来。

　　“听说你前段时间坠马受伤了？”进入书房，徐辉祖落座之后第一句话果然就是问这个问题。

　　“回禀父亲大人，前段时间孩儿确实遇到一点小小的意外，但所幸并无大碍，孩儿顽劣让父亲大人忧心了。”对此徐钦也非常无奈，这口黑锅是不得不背，于是恭恭敬敬地站在桌案前回答到。

　　“你还知道自己顽劣？整日和一帮纨绔嬉笑作乐也就罢了！若不是你纵情嬉乐，荒废了骑射技艺不精，又怎会出现坠马之事？败坏我徐家大明开国第一武勋之名声？长此以往，以后你如何承担得起这魏国公之位？如何承担得起这偌大的家业？”徐辉祖虽然语气严厉，但也还算是保持了相当的理智，看来还不至于直接请出那杆三四十斤的家法来。

　　“孩儿知错，此事之后已少有和旧友相聚嬉乐，每日习武读书，力争不负父亲大人的期待。”认错一向是徐钦的强项，至于改不改，那可以留着以后再说嘛！

　　“嗯，此事暂且揭过，日后若有再犯，定不轻饶！对了，日前圣上召你入宫了？”话锋一转，徐辉祖便问起了朱元璋召见的事。看来也是亏得有这件事缓一缓，否则什么家法之类的恐怕没这么容易躲过去。

　　“回父亲大人，日前圣上确实曾召孩儿进宫。”

　　“今天散朝之后，圣上特地叫我去说了一下这事，说是你建言靖北方略，不管成与不成总算是有功于国。话里话外的意思，恐怕是要启用你。刚刚你母亲也说了，你也已经十五，虽然亲事还没定下，但圣上若是真要启用你，我们徐家自是不能拂了圣上的美意，所以你准备准备，近日我们就找个黄道吉日，把你的冠礼给办了吧！你日后也定要谨言慎行，公忠效命，切勿自得自满。”

　　“孩儿谨遵父亲大人教诲。”

　　“另外，说说你提出的靖难北方略，为父身为中军都督府大都督，若对北疆方略有变，也当早做准备才好。”

　　于是徐钦便将之前提出的彻底消除北方威胁的计划同徐辉祖讲解了一番，不过听到最早是给燕王进言的事，徐辉祖眉头略微一皱。

　　“钦儿你也即将进入朝堂，如今这朝廷里面形势颇有些波诡云谲，虽然燕王殿下是你的姑父，但有公身了便要先公后私，一切圣上自有决断，万万不可自作主张，这点你也要谨记。”这就是很明显的提醒徐钦不要参与夺嫡风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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