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青蒿
彭时已不似之前上朝时那般的失措，只是拿起茶杯道“我方才刚去过李阁老府上，阁老将他在河南等处靠得住的人脉写下来托我捎给你，一并托我转交的还有他的亲笔书信，这些你赴任时带着，到时能用得上”
见彭时拿出的书信和名册，谢宇心中百感交集，不出意外此一去便是和李阁老的诀别，再无他年相见之时，谢宇拿起名册看了几眼，叹息着又放回案几上
“怎么，你看样子像有心事”彭时喝了口茶说道
谢宇平复了一下心绪说道“方才见到商部堂了”
“哦？商公如何说？”彭时有些兴奋
谢宇道“他说哪条船也不会上，但看起来似乎是支持变法的，这商部堂太聪明，我摸不透他，方才他的一句话我现在还没吃透”
彭时闻言说道“是什么话？商弘载一直都是这样，不足为奇”
“他说我谢宇到了地方上就不是京师的谢宇了，官也不是京师的官了”谢宇沉思着徐徐道来
彭时一听此言，站起来踱了几步，定在那里说道“不愧是商弘载，看事情透彻，慎之啊，咱们看漏了一步棋，那些人险些断了你的后路”
慎之是李阁老给谢宇起的表字，知道的人不多，彭时算一个，此时这么称呼他，似是大有深意
“这是何意？我的后路在内阁，在司礼监，更在皇上，他们如何断得了”谢宇疑惑道
彭时闻言叹息道“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直到方才听了商公这一句话才如梦初醒，你仔细思量一下，内阁不全是咱们的人，司礼监更不会尽全力保你谢宇，你所仰仗的只有皇上，你的根基在京中，在乾清宫里，现在被调到地方上去了，你就成了无根之水，再想回来怕是是千难万难了”
点出了商辂话中的真意，彭时没等谢宇开腔便继续说道“这招调虎离山心机颇深，咱们谁也没看出来，若真是让他们做成了，我怕你不仅仅是回不了京城，就连在地方上也没法安宁太久”
“这我还真没想到，彭公所言不假，调虎离山本意就是让皇上和我分开，等什么时候皇上把我忘了，也就是他们下手的时机，不过他们也算漏了一件事，当今的圣上可不如他们意料中那般信任于我”谢宇说道
彭时闻言有些诧异“若不信你，圣上安能答应你如此多的事情，总督都没有你这巡抚的权大，不仅压三司一头，连兵权也被你的人兼着了”
“看似如此，总督虽然都不如我这巡抚权大，但好在大权独揽也不好盯得太紧，皇上如此做无非是把兵权拆了出去，最主要的，这总兵可是要配监军的，我猜临行时张道长身边定会有个中官跟着，我谢宇的一言一行也定逃不过皇上的眼睛”谢宇将事情简单解释了一下
闻听此言彭时反而没露出什么惊讶“这已经是圣上对你宠信有加，咱们毕竟是外臣，能让当今圣上信得过的，终归还是内侍和皇亲，否则内阁中也不会有万安，把持京营的也不会是那会昌候了，外臣中得此恩宠的我朝你还是第一人”
“不过如此一来，身边跟个眼睛处处掣肘不说，皇上也就踏实了，我若再想回京料想是千难万难，只怕做完这一任河南巡抚，他们已经挖好别的坑等我谢宇跳了”谢宇叹道
彭时沉思半晌说道“还有一个办法，还需看慎之你的本事了，想让圣上召你回来，必须把邓州乃至南阳打造成铁板一块，如今的皇上心思重好猜疑，你让圣上放心不下，他自然要召你回去，不过这取决于新野的事你能办到何种程度”
“计是妙计，可惜我没有把握，若是今日早朝时我还有七分把握，如今三分都不剩了”谢宇再次有些苦涩的说道
一听谢宇心中没底，彭时脸上也垮了，喝了口茶压了压心火道“被什么事难住了？”
“药材，青蒿要去山陜各处去调运，到河南就得至少两个月，新野的灾民最多再撑一个月，等入了伏，就是找来神仙药也救不活死人”谢宇说出了原由
彭时闻言有些苦涩“饮片总还有些存货吧，全调过去撑两个月都不够？”
“饮片效果不好，要鲜药榨汁兑入烧酒，外用可以消毒内服可以截疟，除此之外常山，重楼之类也有类似效果，不过除了效果不佳外，毒性太烈，人受不了的”谢宇解释说
彭时听到此处又考虑了半晌，也只得摇头不语
就在两人都沉默不语的时候，就听杨氏在堂后训起了人，仔细听来原来是胡嘉存带着一帮孩子淘气，被她娘抓了个现行
“你这娃子怎这么不听话，臭烘烘的还要往堂里抱，都扔了，扔府外面去，老爷正会客，你们淘气也不分个时候，何家小子！你怎还往里闯！”杨氏教训道，一把没拦住让何安跑进了客堂来
谢宇和彭时就见一个幼童怀中抱着一大捧杂草被个妇道撵进了堂屋，一见谢宇那小子咧嘴一乐，将那捧杂草往谢宇面前一递，愣磕磕的道“你找的蒿子，我和胡老大采了好多呢”
一股浓烈的臭味瞬间飘到了谢宇的鼻子中，彭时见了更是皱起眉头连连摇头，只不过这是谢宇的家事，他也不好出口训斥
“小崽子，跪下说话，你什么你要叫老爷，老爷，这是何家的幼子何安，年纪尚小还不懂事。。。”杨氏将何安按到在地，自己也跪了下去
谢宇没理会杨氏，而是将那杂草拿起一支仔细的看了看又嗅了嗅
“这是青蒿啊，你哪弄来的？”谢宇喜道
那何安仍是大咧咧的说道“我听吴管家说你发愁找不到蒿子，我看南城河滩上蒿子都长到半人高了，就叫上教会的伙伴们一道采来了不少”
彭时看不下去了，说道“谢抚台，这哪是青蒿，这是臭蒿，野蒿子，没用的”
谢宇闻言却笑道“我找的就是它，甭管青蒿臭蒿，能治瘟疫的就是好蒿”
原来青蒿在古代一直有药用植物来源的争议，一般指的是治疗小儿惊风的香蒿，而截疟的黄花蒿则被称为臭蒿，直到嘉靖朝李时珍重修《本草纲目》时才又被世人所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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